更深露重,寿春城内淮南军营盘寂然无声,唯余刁斗孤鸣,间或夹杂巡营甲士沉重的步履踏过冻土,在这寒夜中激起空洞的回响。中军帐内,烛火昏黄摇曳,将刘忠颀长的身影不安地投在帐幕之上,如同他此刻被重重心事缠绕的魂灵。
案头摊着一卷帛书,字迹娟秀却似带着灼人的热力,正是东吴太后潘淑所颁密旨,许以诸葛芸、陆宇二女婚嫁,更授征北将军、襄阳太守之职;另一侧蜀汉诸葛瞻所留信函墨迹犹新,承诺前将军、冠军侯、上庸太守之位,更有那精灵剔透的诸葛果以身相许之言。两封书简,字字千钧,压得他心头沉滞。
文鸳那清亮逼人、执拗着要“比武定正妻”的声音,更是反复在耳畔撞击,激起阵阵烦乱涟漪。
“红颜祸水,古人诚不我欺!”刘忠低叹一声,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案几边缘。
诸葛果机变无双,身后站着整个蜀汉朝廷的期许;诸葛芸代表吴国太后的意志,牵动江东无数人心;陆宇沉静如深潭,其家族于江东根基深厚,死士暗藏;文鸳…念及此女,刘忠眼前便浮现出白日校场之上她银甲红袍、长枪如龙,独斗邓忠时那泼天也似的英风锐气,更兼其父文钦手握三万淮南精锐,其兄文鸯勇冠三军。四股力量,牵一发而动全身,稍有不慎,便是盟友反目,淮南倾覆之局!
他焦躁起身,帐内踱步,铁甲叶片随着动作发出细碎冰冷的摩擦声,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。目光投向帐角,那只通体雪白、足系金环的信鸽静静立于架上,此乃刘晴所赠,一线生机,尽系此禽。他匆匆提笔,寥寥数语,将满腹纷乱尽付尺素,小心缚于鸽足。
推开帐门,清冷如刀的夜风扑面而来,信鸽振翅,化作一道微弱的白影,倏忽间便融入了沉沉的墨色苍穹。
信鸽方去,帐外亲兵低报:“将军,司马菊小姐求见。”
刘忠微微一怔,旋即道:“有请。”
帐帘轻挑,一道纤细身影裹着寒气飘然而入。司马菊解下遮面的玄色斗篷,露出一张清丽却隐含锐气的脸庞,双眸在烛光下流转着与年龄不符的洞悉世情的光芒。她目光扫过案上那两封摊开的密函,唇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,径自寻了张胡床坐下,开门见山:
“将军可是为那四位如花美眷、各具背景的佳人烦忧?更兼文家小姐执意要争个‘正妻’名分,以武论高下?”
刘忠苦笑:“菊小姐慧眼,实不相瞒,忠此刻如坐针毡。四女背后,牵连蜀、吴、淮南乃至江东,一步踏错,便是万劫不复。文鸳性情刚烈,其志难移,比武之言,恐非虚张声势。”
“虚张声势?”司马菊轻笑摇头,眸光锐利如针,“将军太小看文鸳了。此女心气之高,不逊其兄文鸯。她既要争,便是真刀真枪要见个分晓!将军欲解此结,堵不如疏。”
刘忠目光一凝:“疏?如何疏法?”
“将军何必执着于‘一正妻’之位?”司马菊语出惊人,声音不高,却字字敲在刘忠心坎,“诸葛果心思玲珑,智计百出,可为将军掌谋略枢机,此乃‘计正妻’;诸葛芸言辞便给,通晓权变,专司外交纵横,可为‘文正妻’;陆宇性情沉静,家族于江东根基深厚,掌内卫暗桩,护卫周全,堪当‘卫正妻’;文鸳勇武绝伦,性情如火,正好统领特战精锐,冲锋陷阵,是为‘武正妻’!”
她略作停顿,眼中光华流转,带着一丝洞察世事的狡黠,“至于太史蓉、甘甜、周璇、陈姝四女,将门虎女,各怀绝技,正好充入文鸳麾下,为爪牙羽翼。如此,各安其位,各展所长,既全了她们名分心意,又能为将军大业添砖加瓦,岂非两全?”
帐内一片沉寂,唯有烛火不安地跳动,映照着刘忠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。司马菊之言,石破天惊,全然颠覆礼法伦常。然而细思之下,这离经叛道的“四正妻”之论,竟似一把锋利的快刀,直直斩向他心中那团乱麻的核心!正自心潮翻涌,难以决断之际,帐外忽闻羽翼扑棱之声,方才放出的信鸽竟已折返!
刘忠心头一紧,急步上前取下鸽足上那卷小小的素帛,展开一看,熟悉的娟秀字迹跃入眼帘,正是刘晴手书!寥寥数语,却与方才司马菊之言惊人地契合:
“......四女皆国色,亦皆国器。诸葛果智,诸葛芸辩,陆宇稳,文鸳勇。分掌机枢、辞令、内卫、锋镝,各正其位,名分自安。太史蓉等四英,可入文鸳麾下,壮其声势。妾意如此,君自裁之。晴字。”
刘忠捏着这方寸素帛,指尖竟微微发颤。司马菊在侧,目光扫过,已然明了,唇边笑意更深:“如何?可是刘晴姐姐亦有此高见?看来英雄所见略同,此乃天意助将军解此困厄。”
天意?还是这两个女子心思剔透,早已看穿他身处旋涡的不得已?刘忠长长吐出一口浊气,胸中块垒似被这突如其来的“双策”冲开些许,望向司马菊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郑重与信服:“菊小姐洞若观火,晴儿亦深明大义。此策…...虽惊世骇俗,然处此非常之时,或可行之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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