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门内的檀香味裹着潮湿的旧书纸气息涌出来时，周觉的后颈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那是师父常去的旧书店特有的味道，他曾蹲在满地线装书里帮师父挑《古今幻术考》，油墨混着霉味钻进鼻腔，和此刻的气息分毫不差。
"周觉？"林浅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发僵的手腕。
女孩的掌心还带着方才在镜墙前被碎片划破的温度，"你...没事吧？"
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拳头，指节发白。
沈舟的机械臂在身侧发出轻微的嗡鸣，显然也启动了扫描模式——机械工程师向来用这种方式掩饰紧张。
白芷的银饰在颈间发烫，她却像没察觉似的，目光直直穿透光门，仿佛看到了门内某种只有她能预知的景象。
"进去。"周觉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。
他率先抬步，皮靴尖刚触到光门的乳白光晕，整个人便被某种温柔的力量托了起来。
等脚踏实地时，入目是无数悬浮的记忆球——大的如西瓜，小的似玻璃弹珠，表面流转着不同颜色的光。
林浅的记忆球泛着暖黄，像深秋落在图书馆窗台上的银杏叶；沈舟的是冷调的金属灰，偶尔迸出几点幽蓝火花；白芷的最特别，银饰的蓝光竟和记忆球的光泽连成了线，像星星串成的项链。
"这是..."林浅伸手碰了碰离她最近的记忆球，球体立刻展开一段画面：扎着马尾的女孩在历史系资料室翻旧报纸，台灯在她发梢投下暖光，背景音是她小声念出的"1937年上海法租界魔术火灾"——正是周觉师父出事那天的新闻。
"记忆回廊。"沙哑的声音从正中央传来。
周觉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那个身披灰色长袍的身影背对着他们，轮廓在记忆球的微光里像团未干透的墨。
他分明没有转身，声音却清晰得像在耳边："每个进入元界的人，都有不愿面对的记忆被封印在此。
周觉，你还记得我是谁吗？"
"师父？"话出口时周觉才惊觉自己在发抖。
他向前走了两步，沈舟的机械臂立刻横在他身侧——工程师总在危险时自动切换保护模式。
但周觉轻轻按住那截冰凉的金属："是他的声音。"
长袍人终于转身。
周觉的呼吸在瞬间停滞。
是千面张。
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：眼角两道深深的笑纹，左眉尾有道小刀刻的细疤（师父说是年轻时变飞刀戏法留下的），连鬓角新冒出的白发都和上周他在幻戏斋给师父染头时一模一样。
可他的眼睛里没有往日的慈爱，像两口结了冰的井，倒映着周觉颤抖的倒影。
"你一直以为我教你的，是魔术。"千面张开口时，周觉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——这是他小时候背错魔术口诀时，师父用戒尺敲桌角的节奏。
"可你看。"千面张抬手，指尖掠过最近的记忆球。
周觉的记忆球突然裂开道缝，溢出片段：十二岁的他蹲在道具箱前，师父抓着他的手教如何用丝线控制硬币，"记住，观众的视线跟着移动的物体走，所以要让他们的眼睛替你说谎"；十六岁的他在后台擦铜制变鸽箱，师父递来热豆浆，"魔术的最高境界不是让观众看不见，是让他们主动忽略该看的"；二十岁的他跪在火场前，看着幻戏斋的招牌在火中扭曲，师父的声音从浓烟里撞出来，"小觉，快跑"——
"这些不是魔术教学。"千面张的声音像冰锥戳进周觉的耳膜，"是观察数据流的训练，是解读规则的基础，是操控认知的入门课。
元界需要的，从来不是会变鸽子的魔术师，是能看透虚拟世界底层代码的破局者。"
"不可能！"林浅突然出声。
她的眼眶红得像要滴血，"您教他叠千纸鹤哄小朋友开心，教他在下雨天给流浪猫搭纸棚——这些和数据有什么关系？"
千面张看向她，林浅却像被击中般后退半步。
周觉这才发现，师父的目光扫过谁，谁的记忆球就会剧烈震颤——林浅的记忆球里，"1937年火灾"的画面突然变成另一段：十二岁的周觉蹲在废墟里，攥着半块焦黑的怀表，一个戴圆框眼镜的男人（和千面张年轻时有七分像）蹲下来，把自己的怀表塞进他手里，"小觉，替师父保管好时间"。
"我是元界早期的实验者。"千面张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，"他们说要构建多元宇宙的平衡，却把人类当数据燃料。
我拒绝配合，他们就删了我的记忆，把我丢进现实。
但我留了一丝意识——在怀表里，在变鸽箱的夹层里，在每次你说'师父这个手法我练不会'时，我藏在你影子里的叹息里。"
周觉摸向口袋。
那里躺着半块焦黑的怀表，是火场里他唯一抢出的东西。
此刻表壳发烫，烫得他手指发疼。
"现在，你有能力破解元界的核心了。"千面张指向回廊尽头的黑色祭坛，上面躺着枚流转着金纹的记忆球，"但代价是唤醒所有被封印的记忆——包括你亲手关闭失控副本的画面，包括你为保护某人自愿删除记忆的决定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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