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觉的指尖触到伊莱掌心的瞬间，皮肤下传来电流般的刺痛。
那是"幻戏斋"徽章在震动，频率与伊莱指尖的幽蓝光芒完全同步——老魔术师曾说过，真正的机关永远藏在最显眼的地方，此刻这枚伴随他十年的铜制徽章，成了他与伊莱之间最隐秘的信号接收器。
"欢迎加入执律者行列。"伊莱的声音像浸了蜜的丝绸，裹着某种令人安心的韵律。
周觉注意到对方瞳孔边缘闪过一行淡金色代码，与镜面迷宫里镜中人碎裂前的数据流如出一辙。
他垂眸时睫毛轻颤，将眼底翻涌的暗潮藏进阴影：老魔术师教过他，最完美的误导，是让观众看见他们想看见的"真实"。
回廊的管道突然坍缩成细碎的蓝光，再睁开眼时，周觉已站在悬浮的平台上。
四周是无穷尽的光点，像被揉碎的银河，每个光点里都映着模糊的人影——有在镜墙间奔跑的见习者，有在记忆剧场里抱头痛哭的NPC，甚至有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正把脸贴在镜面装置上，和十年前街头表演时那个拽他衣角要糖果的小观众长得一模一样。
"认知中枢。"伊莱的声音从身后飘来，"每个光点都是一条正在进行的生命轨迹。"他抬手划过空中，某个橙红色光点突然放大，画面里是个戴眼镜的青年在时间囚笼里疯狂敲击石壁，"这个世界的见习者若存活，会导致该宇宙熵值激增，三个月后引发连锁湮灭，波及十万人。"光点切换，另一个泛着冷白的光点里，孕妇跪在暴雨中，怀中婴儿的哭声穿透光影，"而这个世界，牺牲她一人，能让该宇宙文明延续三百年，拯救百万人。"
周觉喉结动了动。
他想起林浅曾在记忆剧场里攥着泛黄的日记本说："每个故事都该有温度。"此刻这些被数据量化的生死，像被拆了骨架的玩偶，精致却冰冷。
他盯着伊莱耳后若隐若现的代码流，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——那是魔术表演里"终于明白"的标准神态，眉毛微挑，嘴角带点自嘲的弧度："原来平衡不是仁慈，是数学。"
伊莱的目光柔和下来，像导师看着开窍的学生："你比那些执迷于拯救的蠢货清醒得多。"他抬手召出半透明的数据面板，"这是你的学习权限，先熟悉......"
"等等。"周觉打断他，指尖虚点向某个流转着淡紫色光晕的光点，"这个轨迹的波动频率和其他不同。"他故意皱起眉，像机械工程师沈舟调试零件时的专注神情，"如果调整这里的变量......比如让见习者提前半小时触发某个机关......"
伊莱的瞳孔微微收缩，代码流在眼底翻涌得更剧烈了。
周觉心脏骤跳——这是老魔术师教的"情绪捕捉术"：当对方的微表情与语言出现0.3秒的延迟，说明他正在评估你的价值。
下一秒，伊莱的表情重新舒展，甚至带了点惊喜："你很有天赋。
过来，我教你怎么读取核心数据。"
数据洪流在周觉眼前展开时，他的意识突然进入某种奇异的清醒状态。
老魔术师的"意识残留训练"在此刻显现出惊人效果——他的大脑像台高速运转的摄影机，每串代码的结构、每个节点的连接方式都被精准记录。
直到一段夹杂着玫瑰香气的代码闪过，他的呼吸险些停滞：那是"情感干扰代码"，与现实中消失的魔术道具残留的能量波动完全一致。
"在想什么？"伊莱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。
周觉迅速收敛所有情绪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徽章——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，此刻却成了最好的伪装："只是在想，这些轨迹......真的没有其他可能吗？"
伊莱转身时，袖口带起的风掀起周觉额前的碎发。
对方的笑容依然温和，可周觉却在那片温和下捕捉到一丝冷意："有些人拒绝服从，是因为他们害怕承担责任。"
"那您觉得，真正的责任是什么？"周觉的声音放得很轻，像在问一个困惑的学徒。
"是做出最优选择。"伊莱的回答斩钉截铁，眼底的代码流却开始无序跳动，"就像你当年在街头表演，观众想看鸽子还是玫瑰？
最优解从来只有一个。"
周觉突然笑了。
他想起第一次独立表演时，老魔术师藏在观众席最后排，当他把硬币变进小女孩的发辫时，老人冲他比了个"反转"的手势——真正的魔术，从不让观众猜中结局。"如果最优选择并不唯一呢？"他望着伊莱骤然凝固的表情，将后半句咽进喉咙：比如，当有人能同时变出鸽子和玫瑰。
认知中枢的空气突然凝结。
某个最远的光点开始剧烈闪烁，像将熄的烛火。
伊莱的目光扫过那个光点，又迅速收回，眼底闪过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情绪——是慌乱？
还是恐惧？
"时间不早了。"伊莱的声音依然平稳，却多了几分生硬，"明天这个时候，来中枢参加初阶执律者会议。"他转身走向平台边缘，蓝光在脚下凝结成阶梯，"记住，你现在是我们的人了。"
周觉望着他的背影，直到那抹幽蓝彻底消失在光点的海洋里。
他摸出怀中的徽章，金属表面还残留着刚才震动的余温——老魔术师在徽章内侧刻的"破局"二字，此刻正微微发烫。
平台下方，那个闪烁的光点突然炸裂成无数碎片。
周觉眯起眼，看见碎片中闪过林浅攥紧日记本的手，沈舟机械臂上新鲜的划痕，还有白芷空白预知画面里突然浮现的一行血字：他在说谎。
夜风突然灌进耳朵。
周觉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回到了现实中的巷口，"幻戏斋"的灯笼在头顶摇晃，暖黄的光里，一个穿黑风衣的身影靠在斑驳的院墙上，手里转着枚硬币——是沈舟。
"林浅在茶馆等你。"机械工程师的声音带着金属特有的冷硬，"她说白芷的预知画面......"
"我知道。"周觉打断他，指尖轻轻叩了叩胸口的徽章，"明天的会议，会很有趣。"
巷口的灯笼突然剧烈晃动，几片碎纸从空中飘落。
周觉弯腰捡起，发现是半张泛黄的魔术表演海报，右下角印着"千面张"三个褪色的字——那是老魔术师年轻时的艺名。
他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火，嘴角扬起极淡的弧度。
真正的反转，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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